绍兴市上虞区春晖中学　金相尧

书　目：《第 56 号教室的故事——雷夫老师中国讲演录》

主　编：陈勇

出版社：教育科学出版社

一、迷雾

　　孔子问子贡：“你与颜回相比，谁更强一些？”子贡回答：“我怎么敢同颜回比呢？颜回听到一件事可以推知十件事，我听到一件事只能推知两件事。”于是子曰：“弗如也；吾与汝，弗如也。”（《论语·公冶长第五》）

　　最后这句子曰，高中课本《 < 论语 > 选读》（语文出版社 2010 年第 3 版）作了这样的译述：“不如他；我同意你的看法，你是不如他。”并特意注明此间之“与”为动词“赞同”。

　　讲到此，每届学生都会哗然：万世师表的孔子怎么可能这么说弟子？译注一定错了吧？

　　是啊，“与”是个常见的连词，相当于“和”，整句话应该译成“我和你，都不如颜回”，这样，为师的承认自己和子贡一样，也不如颜回，那就顾及了子贡的感受，消减了子贡的难堪，维护了圣人的形象。

　　如此简单易懂的一句话，为什么反被教材译注得不可理解？

　　然而，纵览《论语》各家译著，众多权威译家却都与教材持相同的观点。

　　这究竟是怎么回事？孔子一时说错了话？译家故弄玄虚？我们不懂孔子？我们已受某种习惯思维束缚？

　　层层迷雾，竟在新近读完《第 56 号教室的故事——雷夫老师中国讲演录》后慢慢散去。

二、雷夫子之真

　　雷夫，“天才和圣徒”（《纽约时报》语），“我们时代的英雄”（《时代周刊》语），“全美最好的老师”、“美国最有趣、最有影响力的教师”（《华盛顿邮报》语）；获“总统国家艺术奖”、“全美最佳教师奖”、“不列颠帝国勋章”。

　　2012 年 3 月，雷夫应邀来华作了数场报告并与中国教育工作者交流。

　　在北京，“美国杰出教师雷夫中国报告会”上，雷夫说，“出现在孩子们面前的你，应该是一个真实的人，而不是一个扮演者。作为教师，我们要与孩子在学校里真实相遇，教师的力量在于是一个完整的人。”（《中国教师报》 2012 年 3 月 14 日，记者冯永亮）

　　在上海，“雷夫教育艺术研讨会”上，有老师问，“老师是人不是神，有时候总免不了会生气，难道你从来不曾发怒吗？”雷夫非常坦率地说：“我几乎每天都会生气，学生做的有些事简直让我难以置信，有时候我甚至想把有些人扔到窗外去。”（《环球教育时讯》 2012 年 4 月，记者徐星）

　　在山东，雷夫当着一千多位老师的面拒绝了一位小朋友的要求。那是互动环节，一位小朋友要求雷夫跟着自己学说中国话。结果雷夫严肃拒绝，“我来中国是跟老师们交流的，不是来娱乐大家的。”（李振村《为什么是雷夫》）

　　“见到真的雷夫，印象最深的便是雷夫的真。单纯、透明、率性、平实、不复杂、不包裹、不伪饰、不虚华。”（《中小学管理》 2012 年第 4 期，作者沙培宁）

　　“雷夫在学生面前，包括在我们面前，都是真实的、本色的。真实，是学生信任雷夫，愿意接近雷夫的最大基础。”（《中国教师报》 2012 年 3 月 14 日，记者褚清源）

三、孔夫子之直

　　再读《论语》，发现 2000 多年前的孔夫子，竟然和今天这位来自大洋彼岸的雷夫子一样，本真、直率。

　　他批评弟子，从不“巧言令色”。他批评子路，“由（子路）也好勇过我，无所取材。”（《公冶长篇第五》）；“由之瑟奚为于丘之门？”（《先进篇第十一》）；“暴虎冯河，死而无悔者，吾不与也。”（《述而篇第七》）。他骂冉求，“非吾徒也，小子（弟子们）鸣鼓而攻之可也。”（《先进篇第十一》）。他骂宰予，“朽木不可雕也，粪土之墙不可杇（粉刷）也。于予与何诛（对于宰予，何必再谴责他呢）？”（《公冶长篇第五》）。就连颜回，他也一针见血地指出，“回也非助我者也，于吾言无所不说（悦）。”（《先进篇第十一》）

　　如此孔夫子，何其直率！与今天的雷夫子，何其相似！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四、豁然

　　可以想见，在当年的孔门，孔子当面说子贡不如颜回，孔子说得一定很为自然，子贡听着也一定很习惯的。

　　然而，为什么一句在孔门很惯常的话，传到今天，我们听着竟会那么不习惯？

　　究其根源，或许有二：

　　其一，源于孔子形象的失真。真实的孔子，曾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性情有脾气有缺陷的人，他说的，又都是十分直率的“人话”；而今天我们心目中的孔子，则早已是经过 2000 多年刻意美化后的一尊完美无瑕的神。神说起了“人话”，我们自然就觉着极不习惯极不可思议了。

　　其二，源于当今师生关系的失真。迫于种种因素，今天我们的师生之间，已失却了真诚与直率。譬如，面对学生的错误，大多数老师习惯的，已不是真诚的直面，而是委婉甚至视而不见；而更多的学生习惯的，也早已不是被直击，而是被默许被放任甚至被恭维。于是，当看到孔门师生间如此真诚直率时，我们就觉着极不习惯极不相信了。

　　教材如此译注，或许有损了圣人的完美，然而，它却呈现出一个未经美化的原生态的真实的孔子。更值一提的是，它让我们明白，真实、直率，或许是古今中外伟大教育家共有的特质。孔夫子与雷夫子，这一对相距久而又远的教育家，即是明证。

　　忽而又悟着了汉字的神奇，瞧，这“真”字的主体，不就是个“直”字？